證券時報記者 毛可馨

    在貧困戶家庭，許多孩子的讀書時光在初中畢業后就結束了。和同齡人一樣，這些孩子充滿活力，甚至帶著叛逆，但多少藏著些自卑與迷茫。他們原本將提前走上成家打工的道路，而一所學校的出現改變了青春的軌跡。

    終于又可以上學了

    如果不是那天回了趟初中學校，18歲的馬曉晴現在可能還在家里坐著，等著嫁人。

    馬曉晴是一位甘肅東鄉族女孩，瘦瘦小小的，說話還帶著些靦腆。兩年前，她初中畢業后就沒再上學，原本她應該跟三個姐姐一樣，18歲嫁出去，然后做家務、帶小孩。

    “那時候我感覺特別不好，早上起來收拾房子，做早飯，午飯，晚飯，每天都是這樣。還經常有人來說媒，一來我就很煩躁。”馬曉晴回憶起前兩年的狀態。

    轉機發生在去年7月。馬曉晴和初中同學回學校看望老師，剛出校門，就看見幾個人在發小冊子，上面寫著臨夏國強職業技術學校的專業介紹。這所學校由碧桂園創始人楊國強捐建，意在為貧困學生提供職業教育機會。招生老師告訴她，貧困學生都可以免費就讀國強學校，往屆生也可以報名。

    馬曉晴心動了，她立刻填了志愿。不久，一個電話打來，說是錄取通知書發下來了，馬曉晴趕忙跑去達板鎮郵政點，“太激動了，終于又可以讀書了。”

    同樣幸運的還有15歲的馬菲菲。她中考考了505分，在班里排第二名，足夠上臨夏州最好的高中。然而，馬菲菲家境困難，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，她心里知道，身為老大可能要錯過上學的機會了。

    甘肅省臨夏州東鄉族自治縣曾是全國深度貧困縣之一，高山與溝壑攔住了孩子們的夢想，尤其女孩更難得到受教育的機會。

    國強學校校長姜虹對此深有感觸，“有時候到女孩子家招生，家長就會說‘干嘛要上學，女孩子不就是要嫁人嗎，賺了錢也是別人的’。”

    “這時候就要站在他們的角度做工作。我就說，雖然姑娘嫁出去了，但還是你的姑娘嘛，她生活得幸福了你肯定高興，再舉幾個村里小孩上大學的例子，他們就能聽進去了。要是直接講國家政策啥的，他們根本不買你的賬。”姜虹說道。

    經過幾個月的宣傳招生，國強學校第一屆有了將近600名學生。學校建在東鄉縣洮河沿岸，背靠一座高聳的大山，設有高星級飯店運營與管理、建筑工程施工、汽車美容與裝潢、物業管理、城市軌道交通運營管理和會計六個專業，學生們將在這里學習三年，擁有一門可以就業的技術。

    9月1號是開學第一天，馬曉晴一個人來到學校。她驚喜地發現，這里的教學樓嶄新寬敞，400米一圈的操場已經鋪上了草皮，四人間宿舍配有陽臺和獨衛，就連被褥、臉盆、拖鞋、牙膏都是學校發的。每星期14節課不重樣，馬曉晴很享受課堂，每一節課她都很期待。

    開學后的一個周末，馬曉晴回了一趟家。聽說又有人給她說媒來了，她有點生氣，不過媽媽幫她攔了下來，“她現在上學去了，就不要再說了。”

    未來路很寬

    國強學校的孩子們很多都來自周圍的山村，封閉與窮困籠罩著他們的童年。

    姜虹親眼看過這樣的場景，招生時遇到最艱難的山村，冬天下雪打滑、夏天又是泥乎乎的山路，車上不去，只能爬到山上。村里東一戶、西一戶，村學校的大院子里，玉米棒子堆了一大堆，孩子們就在苞谷堆上坐著，捧著餅子吃。

    貧困在孩子們身上留下了些許痕跡。姜虹注意到，或是因為成績差，或是因為家境難，許多孩子剛來學校時藏著自卑，臉上看不到青春年紀應有的活力，見到老師也低著頭不吭聲。

    為此，國強學校組織了十幾個學生社團，每天下午有一個小時的第二課堂用來自由活動。剛開學時學工部舉辦了迎新杯籃球賽，布置賽場、計分亮牌，這些都交給孩子們自己來做；還有一些專業社團，學建筑的就去旁邊工地做測量、學酒店管理就到酒店練擺臺，到了現場，孩子們就有感覺了。

    馬菲菲現在是學校廣播站站長，策劃、寫稿、廣播已經十分熟練，她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寫廣播稿。校園里經常能聽到馬菲菲的聲音。

    更細微的變化發生在日常生活里，校長和老師們發現，原來的“皮孩子”如今能按時早操、上課，知道撿起身邊的紙屑，進門先敲門，大方地打招呼，普通話也講得更好了。

    對于未來，十幾歲的年紀還是充滿迷茫。“來之前一些孩子甚至有點厭學的，他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。”學生管理處的行政人員馬進東說，有些孩子看到別人外出打工回來，穿了個新衣服，手上有錢花，就被表象迷惑了，心想出去闖一闖。出去一年半載，就回來念書了，“我問他們在外面怎么樣，他們就說很辛苦，已經嘗到了酸甜苦辣，回來發現還是學校更好。”

    孩子們心里裝著各種單純的憂慮。馬曉晴學的是城軌交通管理專業，對口的是機場、地鐵等崗位，她最怕自己年齡大，三年后要是找不到工作，被別人說閑話；另一個同班女生因為自己個子特別小，也在擔心就業問題。

    這些小心思都得到了校長的回應，她們可以直接去辦公室和校長聊天。姜校長一番鼓勵后，女孩子們安心了一點，“即使我們將來做不了乘務員，也可以做個檢票員、安檢員，路很寬，總會有機會。”

    遠方的日子仍然模糊，但依稀有了一些方向。馬菲菲偶然在手機上看到過汕頭大學的簡介，南方美麗的校園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“我也不知道為什么，就對那里有一種向往。”

    下午五點，孩子們下課了，他們三五成群，有些搬著椅子正要去排練合唱。校園背后的山還積著雪，它不再是前路的障礙，而是退居身后，成為這些年輕身影的映襯。

    （文中馬曉晴、馬菲菲為化名）

    本版供圖：毛可馨